曾有人把失智症形容成一種「吃掉記憶」的疾病，它更像是無聲無息籠罩大地的黑夜；如果說光明代表對於人生的希望，那麼從失智症者在患病的那一刻起，生命就如同日復一日吞噬記憶的黑夜，直到帶走所有的光明為止。
文／歐玲瀞
這樣的黑夜，正在籠罩著全球。依據國際失智症協會（Alzheimer's Disease International，ADI）2019年全球失智症報告，估計全球有超過5千萬名失智者，到2050年預計將成長至1億5千2百萬人，也就是說每三秒就有一人罹患失智症。根據內政部108年12月底人口統計資料估算：臺灣65歲以上失智人口占7.78%（顯示了65歲以上的老人每12人即有1位失智者，80歲以上的老人則每5人即有1位失智者）。預估未來的46年中，臺灣失智人口數將以平均每40分鐘增加1位失智者的速度成長（資料來源：臺灣失智症協會網站http://www.tada2002.org.tw/About/IsntDementia）。失智症是各國政府現今需要關注的重要課題：它時常伴隨著年齡增長而來，容易被人們忽略或誤解，但實際上失智症是一種「疾病現象」而不是正常的「老化」，在現代社會裡也成為全民迫切需要學習與關切的議題。
《第21個學生》正是一本描寫面臨「失智症」主題的繪本，以兒童視角貫穿整個故事脈絡，精煉生動的文字與簡潔卻深藏寓意的圖像語言，讓大小讀者容易進入創作者設定的故事情境裡，彷彿也是班級的成員之一，在如常的生活節奏裡與之同歡喜共傷悲。此書在近年來兒童文學類型的作品中，是一本同時融合失智症議題與在地文化情境的佳作。
以下分享書中的幾個特點：
一、在文字的使用上，具備生動的畫面感與貼近生活的適切性。
文字作者不愧是文學獎項的常勝軍，以孩童口吻作為故事的敘述，文字描繪上相當生動具畫面感。如：
主述者一開始在面對許老師請假時心中的疑惑：「至於什麼問題？沒人透露線索就沒人知曉答案。我們像處在問題的迷宮中，等待著答案的出口。」（「問題的迷宮」對應著「答案的出口」這是相當具象又前後呼應的形容語詞。）
對第一次看到新同學（陳滿足）的描繪：「她的背比一般同學還要駝、她的眼睛比一般同學還要瞇、她的頭髮比一般同學還要白，最重要的是她臉上和手上的皺紋比許老師還要多！」（生動又有層次的描繪，彷彿帶領讀者近距離的觀察。）
以生活相關的例證： 「（陳滿足同學）忘記廚房燒著開水、忘記帶鑰匙出門、忘記自己已經吃過晚餐。……糖和鹽巴搞不清楚、盤子的位置也不知道、出去散步就一去不回。……」適切說明所有失智者所面臨的問題：失憶（失去記憶）、失能（失去自理生活的能力）以及失蹤（失去空間辨識的能力），這其實也是釐清失智症與健忘者的差異之處。
二、在故事脈絡敘述上的重要意涵與深刻提醒。
●孩子的成長
書中的孩子原本設定的角色是一個被動學習者，在正規教育體系下求知。陳滿足同學的加入，翻轉了他們從小對「大人」的認識──原來大人也有缺乏與難處；包含了後來家長對學校提出不合情理的要求時，孩子也能擁有正確的判斷價值。另外，孩子們在真實碰撞的生活裡，對「晴男」老師認識上的更新：原來真正的「晴男」，不單是形貌上的陽光，而是可以勇敢地面對生活中的困境與風雨！這樣的體悟成就了孩子心中的力量，讓他們在最後的關鍵時刻，都能成為一個愛的回饋者，明確地為自己的抉擇勇敢發聲。
●照護者的隱憂
面對高齡化社會來到，加上現今社會小家庭結構，長期照護者的人力與資源調配不均問題逐漸浮出檯面。故事裡許老師很幸運因著校長的貼心建議，將失智母親帶到班上照顧；雖然在真實世界裡不見得有這樣溫馨的結局，但這樣透過故事的倡議方式，卻提供了社會大眾對失智者照護的另一種可能與想像。
●為老年做預備
藉由繪本故事認識失智症的議題是比較溫和的方式。書中的孩子因著實際接觸失智者的經驗，與父母共同反思未來的種種狀況，即便人生境遇非自己所能掌控，但家人同心、先有預備與努力的方向，相信未來面對生老病死，會更有能力與空間來應變。
三、圖像語言描繪上的寓意與創意巧思。
●人物特性的描繪
本書主軸為許老師與學生（包含自己母親）、孩子與許老師母親（陳滿足同學）的互動，插畫家在圖像構圖呈現上，大部分以跨頁平視的角度表現，讓讀者彷彿坐在課堂中近距離觀察：孩子面對陳滿足同學由生疏至接納的表情、失智者沉思於內在世界，或與外在世界互動時呈現不同的神情……
●與失智者同行──人物畫面位置的改變
在校外教學發生走失事件之前，插畫家在畫面呈現上，將陳滿足同學出現的位置，擺在與孩子不同頁面上。故事發展到後面階段：從校長室孩子們的請願與全班最後的大合照這幾個頁面（pp. 86-91），插畫家將陳滿足同學與孩子們畫在同一頁面上，彷彿是宣告：陳滿足同學跟我們是同一夥的！而她由心底所流露出的神情，也正如其名：滿足！
●在地特色的結合
此作品為「高雄遊‧繪本」系列之一，配合故事情境與場景設定，插畫家巧妙地融入了在地元素與特色。除了高雄市景與海港外，許老師介紹柴山特殊的珊瑚礁石灰岩地形時，配合孩子豐富的想像力，畫面呈現一種超現實的效果，增添了穿梭古今的趣味性。
「愛，有傳染力，今天你幫助了別人，收到愛的人會去幫助下一個人，或許有一天當你需要時，那份愛就會傳回到你的身邊。」許老師與他的21個學生們，以他們的生命故事見證了這句話的真實。失智症是一個進行性退化的疾病，就像是人生永遠停格在某個時空裡，如果有一天，我們的記憶終歸遺忘，祈願「愛的能量」在這個時空中永恆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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