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籍介紹
《心象繪畫─高行健》為諾貝爾文學獎得主高行健於 2025 年在國立臺灣師範大學美術館舉辦同名展覽所出版的畫冊，此次展出作品全數捐贈予臺師大高行健資料中心典藏，象徵藝術家與臺師大之間的長久情誼與文化交流。書中收錄展出之水墨作品及高行健〈心象繪畫展序言〉，闡述其介於具象與抽象之間、以水墨暈染與光影變化呈現內心意象的創作理念。
目次
心象繪畫展序言 Preface for Vision Intérieure
高行健 Gao Xingjian
西零 Céline Gao
高行健著作 Bibliographie
序言／導讀
心象繪畫展序言
高行健
我這心象繪畫在具象與抽象之間，既不像傳統繪畫那樣寫實描繪，又不像現代抽象畫那樣率性揮灑，卻以水墨的渲染和光影的朦朧與恍惚，訴諸提示與暗示，呈現出一派內心的視像，而且變幻無窮，令觀者足以遐想。
說到心象，人們立刻想到的是夢境，夢幻自然成為我作畫的動機，內心世界的開發和水墨在紙上濃淡不一的渲染，又加上紙張的紋路和留白，從而呈現一派令人困惑著迷的陌生世界，神秘而幽深，令畫面的空間難以確定，觀看便成為一個過程，時間的流動感也就蘊藏在畫中。
我對水墨的運用也不像中國傳統的寫意畫。那種立足於書法，中鋒用筆的寫意山水，當然也傳達畫家的心境，但還屬於帶有筆墨情趣的文人畫。我進入的卻是人內心深層的潛意識，夢境僅僅是一種表現。
從潛意識到夢境，這無限豐富的內心世界還有種種表現，諸如錯覺和幻象。那瞬間的閃現，出乎意料，有時讓人迷惑，有時令人豁然開朗。這都不通過語言，出於另一種思維，而語言也難以傳達。
幻想也來自心象，重重幻象層出不窮，而且不受空間和時間的限制，興致所來皆成圖像，勾起的情趣盡在其中，心象繪畫也就如此自由。我作畫的時候，排斥詞語，這期間甚至不閱讀，只聽音樂，而且是沒有歌詞的純音樂。音樂喚醒人的情感，將人籠罩在某種情緒的氛圍中，隨著樂句的演進，構成另一種以情感喚起的思維。心象繪畫就這樣誕生於形象思維，如同音樂，進而也可以昇華到某種境界，進入精神的層次。
自我觀審同樣也可以訴諸心象。抽身靜觀，另一隻慧眼凌駕自身之上，這自我便成了側影或影子。這番觀審當然得排除盲目的自戀和煽情。這時候，以中性的眼光從容掌控這身影，來來去去的姿態，意味也就在其中。人對自我倘若保持足夠的距離，加以觀審，便可以達到這番境界。
我的畫作中時常出現的身影，男人或女人，或男男女女，乃至於眾生，也就都成了內心的視像，將人生的境遇，通常為困境，探索或豁然開朗，乃至於七情六慾，統統加以展示。
進而還可以傳達感覺，乃至於人豐富的感情。具象繪畫倘若要傳達這樣的情感，通常靠人臉部的表情。而這心象畫則非常自由，只通過人的影像和氛圍的提示，從而大大開拓了繪畫藝術的表現力。
這心象畫當然也以自然界為對象，不同於通常的風景畫之處，就在於不去具體描繪山川草木，也不像中國傳統文人的山水，講究的是筆墨的趣味，藉此抒發性情。我把自然景象化解為心象，遠近的透視消解了，追求的是光影和氣蘊。春夏秋冬，晝夜清晨或黃昏，雨雪或風暴，甚至霧與風也作為繪畫的對象，這些不成形看不見只能察覺的氛圍都可以進入畫中，外在的自然界也就變成了內心的世界。
形象思維當然也可以思考，但是就思想來說，主要訴諸理性。畫家不必同思想家去爭高低。藝術家從來不排斥思想，對思想家還尤其尊重，羅丹的雕塑便是極有力的證明。然而，畫家手下的思想依然從感性和直覺出發，這種形象思維的演進，自然可以同文學溝通，也就是說，繪畫也可以傳達詩意和思想，美同詩意就這樣結合起來。這也是我這心象畫追求的方向。
回到繪畫，也回歸審美，卻毫不回避現實的人世艱難和生存困境，而且一再叩問。然而，對人生的悲憫不走向宗教，卻通過審美提升到精神境界。
綜上所述，我這心象繪畫消解透視，可近可遠，形象恍惚，供人揣摩，令人神遊，喚起遐想。從感覺到玄思，從潛意識到夢境與幻想，乃至於上升到詩意和精神境界，以至於法國藝評家把我稱為靈魂的畫家。
這次畫展也還展出了我妻子西零的六幅小油畫，格調清新，別開生面，自有她的品味。
我和我妻子西零都由衷感謝臺師大的老師們如此熱心籌辦這次展覽。這些畫也全部捐贈給臺師大高行健資料中心，長久保存，留作紀念。
2025年8月21日，巴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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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鍵詞：高行健，心象繪畫水墨藝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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