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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采風

【書評】「解構重組、隨緣無我」的剪黏工藝神手,創作者、愛好者、文化人不可錯過的傳奇:陳三火藝師──《廟宇天空的藝行者:剪黏工藝‧陳三火》

 上稿時間:2025/01/23   
撰稿人:黃堯慧 
【書評】「解構重組、隨緣無我」的剪黏工藝神手,創作者、愛好者、文化人不可錯過的傳奇:陳三火藝師──《廟宇天空的藝行者:剪黏工藝‧陳三火》

本書為重要傳統工藝保存者─陳三火專書,內容涵蓋藝師生平、學藝師承歷程、剪黏工藝介紹(含工序工法)及作品美學賞析,並透過精彩照片圖說,走入地方風土,展開一段大師作品踏查之旅。作者以論述詳實之角度、細膩體察筆觸,娓娓述說「隨緣不隨我」自在心態下,藝師如何用一雙巧手剪裁拚黏出多彩豐富的生命故事。

文/黃堯慧

「一炷清香傳法界,千福神恩照世間」

古時的農業社會以神為天,芸芸信眾來到廟宇手持馨香,透過輕煙裊裊將祈求傳到天庭,希望眾神應許庇佑。日後若得償所願,便齊心協力傾囊委託各路能工巧匠打造藝術品,誓將最美好的化無象為有形,為神廟裝潢奉獻。於是,你捐鑿花木雕,我捐蟠龍石雕,他捐屋脊剪黏,我捐門神彩繪……。經過百年雕琢累積,古廟成了常民的博物館,藏品多元萬象、百花齊放,走入寺廟,彷彿也進到了神明的美術館,身心靈得到了寄託與療癒。

 

寺廟天際線的主視覺印象

台灣廟宇的第一印象是什麼?必然會是優雅的燕尾翹脊與色彩繽紛的剪黏工藝!剪黏在「形與色」上,是廟宇辨識度最高的地方。在眾多寺廟工藝中,彩繪、木雕、石雕、刺繡等工藝,會在台灣的老客廳、禮佛堂,或是古宅大院裡看到。然而剪黏,卻較少在寺廟外的生活空間中發現。因為剪黏工藝大多依附在寺廟建築主體之中,例如在寺廟的屋脊、壁堵或牌頭上,目的是聚攏群眾信仰,宣化教育,凸顯信仰中心的崇高與美麗,倆相依存度高。要提起剪黏工序,真是博大精深,藝匠的養成更是談何容易。

剪黏得先用灰泥捏塑出胚體,在未乾之前依題材內容,將彩色陶瓷、玻璃片一片一片按照預設好的形狀切割剪下,嵌黏在精心建構好的灰泥上。最後再使用顏料,在上面描繪細節和紋飾,增加立體層次感,是一種極需美感養成,講求比例精準、照起工 ( tsiàu-khí-kang) 來的工藝。在過程中還得不斷修正,達到盡善盡美。從無到有,從想像到完成,從一幅浮雕、一道屋脊到整座神廟,著實不易!除了靠想像力、創造力、執行力,無論頭頂烈日或身處幾十丈飛簷,都需要無比的毅力與耐力堅持下去。

而《廟宇天空的藝行者 剪黏工藝‧陳三火》一書,就是透過四位共同作者,用深入淺出的語言,從史觀、從門派、從技藝,有系統地梳理脈絡,娓娓道出剪黏工藝的前世今生,以及首位在2021年以73歲之齡獲文化部登錄「人間國寶」的剪黏保存者──「火獅陳三火」的生命故事。

 

打通認識剪黏工藝的任督二脈 

過去剪黏工藝的資料,或許片段不完整,對於一些專有名詞與技法只能臆測想像;但本書作者之一陳志昌老師,細心地運用譜系圖、流程圖及步驟圖解的方式,讓讀者可以快速掌握整個工藝技術脈絡與發展歷程,打通認識剪黏工藝的任督二脈。此外,本書由四位作者以不同角度,詳細介紹剪黏的發展,並針對藝師陳三火,進行傳記式詳述,分析、引導、賞析剪黏藝術的匠心獨到之處。圖文並茂穿插其中,彌補觀眾參觀寺廟時不易看見的細節或角度。透過本書詳實的介紹與清晰的作品照,提供讀者身臨其境,有種按圖索驥的閱讀樂趣,是一本兼具學術研究及藝術欣賞的好書。

 

創作者必讀──形意合一的超然境界

少年火獅從初生之犢,歷經韜光養晦的出師之路,終於一鳴驚人,如日中天。時勢造英雄的來到了人生高峰,但也迎來了廟宇工業化──「淋搪」技術的侵蝕。就在面對剪黏工藝不敵市場現實面逐漸式微、創作面臨瓶頸之際,2002年在偶然的機緣下,神來一筆「以摃代剪」的獨步作法,成為火獅創作生涯中的另一個轉捩點。到底是什麼樣的契機?是什麼樣的心情?又是什麼樣的緣分?讓火獅全然放下歷經37年的淬鍊與執著,從構思嚴謹的匠師,蛻變成「心無所得,隨遇而安」的藝師,一切歸零,開闢嶄新的創作之路!很難想像,當時火獅的地位與成就已是剪黏界的翹楚,為人謙遜的他,直說這是危機化轉機的「意外」與「巧合」。當他「無我」、「隨意」地摃出第一尊「達摩神像」時,冥冥之中上天為他指引了一條新的創作之路。

 

火獅為這種創作形式下了一個「隨緣不隨我」的註解,對於藝術家或是創作者而言,這種「形意合一」的境界是其一生所追求的終極目標!不斷咀嚼著書中所提的:「精美有之、創意無存」的創作盲點,不需刻意追求,隨緣而至,自然會找到屬於自己的路。

  

實境解謎尋寶趣

本書生動描述火獅在剪黏創作生涯中的起伏跌宕和逸聞趣事。書中如數家珍地精選各地廟宇典藏火獅的代表作品,例如最常見佇立在寺廟正殿屋脊的「福祿壽」三仙。火獅在不同時期,對相同題材有其不同創作構思與表現技法,做了詳盡的分析。什家將、二十四節氣、蚵殼製作的創意十二生肖等作品,更是「以摃代剪」、「隨緣不隨我」的極致之作。書中剖析火獅如何從只專注2.5D半立體的創作,轉換成360度皆能觀賞的藝術品的創作過程。若不是透過書中邏輯性、按實際作品做精闢的分析,一般人很難看出作品各異其趣之處。光看書中照片介紹真的不過癮,如有機會,大力推薦讀者們一定要安排到書中提及的廟宇參觀。本書在最後一頁貼心設計了拉頁,是陳三火藝師的全國作品分布圖。看完書中介紹,相信會燃起一股想去現場朝聖解鎖的衝動,然後將這些作品一一收錄在自己的記憶相簿中。

 

「創作是我的興趣;創新是我的目標;傳承是我的使命」

本書就像是一部靜態紀錄片,慢條斯理的運鏡,細膩地描繪了火獅從一磚一瓦、一剪一黏,層層堆疊、拼貼的技藝。精心構築、巧思佈局,不斷精益求精,在不變中求變,與時俱進,讓作品從寫實走向寫意。火獅將工藝「由技入藝、由藝進道」不斷推進,達到「將形入意、形意合一」的超然境界,創作出獨一無二的藝術作品,成為第一位將剪黏工藝帶進藝術殿堂的人。火獅在2021年獲得國家重要傳統工藝保存者首位剪黏「人間國寶」的肯定,絕對是實至名歸。

每一塊隨機隨緣的碎片在凡夫俗子的眼中可能是垃圾,但經由火獅信手拈來,巧妙地賦予生命力,變成一件件無與倫比、不同凡響的藝術品,讓剪黏充滿無限可能,讓工藝之火有了薪傳的力量。

因緣際會,有幸親自拜訪過火獅本人。訪談間,深刻感受到火獅對剪黏工藝的滿腔熱血,就如同書上所提:「創作是我的興趣;創新是我的目標;傳承是我的使命」。親眼所見所聞「隨緣不隨我」的創作哲學,一切了然於心,妙不可言,刻劃在心底滿是讚嘆和對生命的真摯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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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堯慧
自由創作者。從事織品纖維、服裝設計及工藝創作,認真採集、體悟生活,追尋台灣深處的美好。將廟宇美學、原民文化及生命自然題材作為繆斯泉源,灌溉出生命的感動與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