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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賦論叢

屈賦論叢

  • 統一編號GPN:1010800821
  • 出版日期:2019/06
  • 作/編/譯者:蘇雪林
  • 語言:中文
  • 頁數:758
  • 裝訂:精裝
  • ISBN/ISSN:9789576389191
  • 出版單位:國家教育研究院
  • 開數:(22x15.3公分)
  • 版次:初版一刷(景印)
  • 價格:定價$1340


書籍介紹

本書為以屈原的文學創作為主題收錄作者針對此主體研究的文章,長短不一。主要以總論之部、屈傳之部、九歌之部、天問之部、離騷之部、遠遊之部、雜俎之部,以及專題論文之部等作為章節分類。

目次

自序
總論之部
屈傳之部
九歌之部
天問之部
離騷之部
遠遊之部
雜俎之部
專題論文之部
屈賦新探參考書目

編/著/譯者簡介

蘇雪林(1897~1999),知名女作家、學者。
著作頗豐,其中有小説散文集《綠天》,歷史小説集《蟬蜕集》,自傳體長篇小説《棘心》,散文集《屠龍集》,散文評論集《蠹魚生活》《青鳥集》,歷史傳記《南明忠烈傳》,回憶錄《文壇話舊》《我的生活》《我與魯迅》,戲劇集《鳩羅那的眼睛》,專著《二三十年代作家與作品》《中國文學史》,古典文學論著《唐詩概論》,論文集《蠹魚集》,以及《蘇綠漪佳作選》《蘇雪林選集》等,另有一些譯作。

序言/導讀

我的屈賦新探全部文字脱稿已久,第一集「屈原與九歌」,第二集「天問正簡」,已於前兩年內先後出版,第三集「楚騷新詁」,亦已公世,剩下第四集,也是最後一集,便是這本「屈賦論叢」,也非叫它出來與世人見見面不可,所以只好又災梨禍棗一次了。 這部論叢所收的是些自成單元的有關屈賦的論箸,長短不一。我初寫新探時便擬了一個計劃,以屈賦疏解為「正編」,這類論箸為「副編」。但前二集疏解是陸續出版的,忘加「正編」的名目,因之將本集「副編」之名也取消而題之爲「屈賦論叢」。兩者雖無正副編之名,却有正副編之實。 或者有人說你的書解釋屈原作品也算詳細,又要出這本叢刊何爲?人家對你的正編多不感興趣,又來個副編,誰又耐煩讀,你出這集書豈非白費精力?不知我這個副編是與正編相輔相成的,沒有副編.正編文字是難得弄明白的。因爲正編各篇文字,字數的多寡,篇幅的長短,雖不能完全一律,至少要差不多,庶可搭配平均。但有些問題非仔細分析不可,譬如離騷天問均有崑崙,這個問題非常複雜也非常重大,正文無法解釋清楚,只有提出另論。本集所收都是這類文章,崑崙不過其一例而已。 我這部屈賦新探全部建築在域外文化問題上。沒有域外文化份子,屈原作品卽無法闡釋,我這部書也就寫不成。域外文化證據在我這書中雖其多不可勝數,還要統一才行,假如前後矛盾,自相衝突,首尾不能相顧,那個證據便失其可靠性,既失其可靠性,則證據雖多,也不會發生作用。我在第一集「屈原與九歌」自序中便曾冒昧宣言:「我這部屈賦新探一百三四十萬字,(第一集自序謂全書共一百三四十萬字,今四集出齊,共一百八十萬字)彼此貫通,一線到底,絶無穿鑿附會,矯揉造作之嫌,可說是世間最自然的考證。」這一段話用之於三集正編可,用之於這集副編亦可。「彼此貫通,一線到底」八個大字是值得注意的。我對這個研究之敢於自信,也就在這八個大字上。雖然其中有若干篇已收入其他著作中刊出一次或二次,但現在我的屈賦新探四集都將完全問世,則將它們收集一處出版是應該的。不過爲了節省篇幅關係,有若干篇雖已在第一集中預告,也只好刊落了。 現在請將本集所收論箸,向讀者作一提要式報告。 域外文化曾兩度來華,卅年前,我寫「崑崙之謎」便已提出這個見解。第二度來華的域外文化是在戰國中葉,卽屈原的時代,我在第一集「屈原與九歌」的自序和「屈原評傳」第六章「屈原的學術思想」,言之已詳,現不再贅。第一度來華的域外文化爲時甚早,想尙在夏商前。蘇末文化發展極早,開西亞之先河,這民族後忽消滅,或有一支携其文化,閶關萬里,來我中華。(這是已故友人趙尺子先生給我的啓示。)這一支蘇末人從那一條道路來呢?我以前也不知,及寫屈原評傳論到他的學術思想,見山東半島漬染域外文化色彩最爲濃厚,好像泰山居世界大山地位;齊之稱爲中國,由於臍之一字;齊地八神卽日月五星之祀,也卽是西亞七星壇所奉者。於是恍然知這支蘇末人當是從海道來,至山東半島而登陸,並在半島建立了一個雛型的西亞國家。我於是寫了「域外文化兩度來華的來踪去跡」「域外文化第一度來華的根據地」與十餘年前所寫「我國古代移民通商溝通文化之偉績」刊於本集開端地位,使讀者先獲得一個比較清晰的概念。來我們山東建國者當卽是所謂鳩爽氐、或季萴氐、逢伯陵氏、薄姑氏、萊人,時久勢衰,早已被土著中國人所消滅或同化,所以我並沒有認蘇末人爲我們的祖宗,請讀者釋慮。 「我研究屈賦的經過」這篇近兩萬字的長文,大概是民國五十一年間所寫,發表於作品第三期第七卷,後收文星十書「我的生活」之內。這篇文章將自己如何與屈賦發生關係;如何一步一步地探討,遭遇些什麼困難?獲了些什麼心得,均巨細無遺地寫出。該文第五段又將我研究的方針和所走的路線都提出向讀者報告。可算我一部屈賦新探硏究方法的濃縮。更向國人提供了一個觀念,就是民間文化與整個中國文化的關係。本欲以此文爲本集代序,不過自五一年至今又過了十四五年,關於我自己這部書的話又多了起來,非另行寫序不可,只好將此文置之集前,當個導論。 這些論著寫作時間與正文疏解差不多同其長短,甚至更早。譬如本集裡的「九歌中人神戀愛的問題」寫于民國十八九年間,距今已將半個世紀。我對於宗敎神話及民間禮俗素有偏愛,讀這類書較多。爲了不滿於當時游國恩九歌內容係言情份子與祭祀份子所湊成,便撰寫了這篇文章,不過一時高興,絲毫也沒有「問鼎」楚辭硏究的雄心。因爲我覺得楚辭這門學問太高深了,淺學如我者那敢嘗試?原文本有二萬字左右.今刪去一半篇幅,以人神戀愛文字爲主。 我之眞正著手於楚辭硏究始於民國三十二年間,一開始便發現域外文化這條線索,寫了一篇「天問裡的舊約創世紀」,接着就寫地理性質的「崑崙之謎」這是一個有關中國古代地理問題的文章,在這篇文章裡,我很早便說眞正崑崙是在西亞,卽是坐落阿美尼亞高原的阿拉拉特(Ararat),我國的崑崙、印度的阿耨逹(卽須彌丶蘇迷盧)丶囘敎天園丶希臘奧靈匹司丶還有些別的國家的仙山,都是阿拉拉特的翻版。我又很早便說泰山古時己居崑崙地位,及「臍」為大地中心的觀念。又很早便提出「中國」一詞具有世界性,今世界國家中國之稱已早消滅,獨我國尙復擁有。又說以于闐南山爲崑崙,乃漢武帝所欽定,不能作準。在後藏新疆間一帶大叢山強截一段爲「崑崙山脉」乃近代德國地質學家洪博德(A Von Humboloolt)所為,更不能作準。又力闢崑崙爲山祖,中國全國之山皆發源崑崙謬說,希望學校敎科書及坊刊地理圖,不再盲從而有所矯正。 這幾個問題,卅餘年前一提出便成定局,通貫全書,愈證愈明,今日言及,並非敢於自詡頭腦之明敏與眼光之準確,不過用以說明這些證據早已有存在那裡,無待輾轉搜尋及繚繞的傅合,我的屈賦新探的證據都屬此類,崑謎是最早的例子。 崑謎一書雖寫於民國三十二年冬,四十五年且蒙中央文物供應社代爲出版。其間關於阿拉拉特山與四水篇則係六十五年所改作,經過情況見崑謎自跋之二。爲了這篇文章我自己甚為寶愛丶既其間有改作,不妨在此重列一次。 離騷天問都有大片段關於崑崙的話;遠遊第二大段開始時缺失二句中必有崑崙字樣,九章涉江也有「登崑崙兮食玉英」之句,這篇崑謎當作那一篇補充資料好呢?因文章太長,特移之於全書之後,與「希伯來文化對中國的影響」並列為壓卷。這樣子於全書的體例,似乎比較妥當一點。 另有一篇短文也與地理有關,就是「黃河之水天上來」這一篇。古代世界各國每以其國一條最大最長之河流稱為聖水,爲生命水.說它策源天上,降到大地上時,先入地府而後復出人間。又謂河爲裁判善惡的公平正直之神。西亞最長大之河爲幼發拉底斯,稱以「河」(River)而不敢名,我國黃河古亦稱「河」。西亞以為河能裁判善惡,有擲人於河以沈浮定有罪與否者。有指河起誓者。希臘指為誓者有司蒂克斯(在冥界),印度則恆河、中國則黃河。據山海經黃河策源幽都,魏晉時黃河策塬天上銀河之說漸盛,是以唐李白有「黃河之水天上來」之句。 「印度恆河誕生因緣」是說大神自天上銀河引水下降,先入地府再出人間的故事,寫得非常偉大而美麗。原來故事見印度兩大史詩之一的「羅摩耶那」(Romayana),我戲以佛經體裁譯之,發表於暢流八卷十期。那時糜文開先生正在撰寫印度文學的兩大史詩部份,自佛藏中百計搜覓,僅得「十奢王經」「未名王生經」幾句零星紀載,見我文大驚,以爲我讀到什麼佛經的祕笈,寫信給暢流主編吳裕民先生,再三探問,及知不過是我的游戲筆墨,始一笑而罷。—這是一個很有趣的囘憶.故附記於此。 「乾坤浮水水浮空」也是有關地理甚至天文的一篇短文,所論爲「原始深淵」,就說未有天地之前充塞整個空間者乃是一片無邊無底的大水。這個奇怪的宇宙觀念,源於西亞的創世史詩(也許比史詩更早)傳衍及於全世界。埃及古時亦有,惜言之不詳,希伯來舊約聖經關於深淵字樣不計其數。有幾幅古代以色列人世界觀的圖。有一幅天和地都在深淵裡,有一幅天與地半浮於深淵上。(見港譯舊約創世紀)中國古人曾說「天載水而行」「天之表裡皆水」就是天地皆在深淵中的說明。九歌少司命「紛紜六幕浮大海」蘇軾浮山洞「乾坤浮水水浮空」也是天地皆浮深淵上的意思。蘇軾詩的觀念是由於佛經來的,起世經言「地住水上,水住風上,風依虛空」蘇詩之所云我們中國人還能懂;至於少司命「紛紜六幕浮大海」便說不出所以了。六幕卽六合,天地並言。大海若指爲海洋,則海洋係在地面,試問我們這個大地怎可浮在自己海洋上呢?我看這個「深淵」之說不但我們中國人自古至今不知所謂,外國學者除研究西亞文化之人,恐明白這個道理者也還是很少。我就看見有些外國學者解釋舊約深淵爲地面深海,那怕他們已見過古以色列人世界觀的圖,不懂還是不懂。我覺得這篇短文關係有相當之大,是以要在序文裡鄭重提出。 關於我國歷史典章制度方面問題的有「三一與泰一」丶「封禪論」。(原題「封禪究竟是什麼一囘事」)先論前篇,三一卽天一、地一、泰一,也卽是秦始皇時代的天皇、地皇、泰皇。中國讀書人始終不知道泰一與泰皇爲何神,以爲是人皇。我則說泰一與泰皇是水主。因為古時均有三分宇宙的大神,卽天、地、水之主。這種信仰傳到我國最早當是三官敎,三一及三皇之起反較晚。我國學者都以爲三官之敎乃民間低級信仰,經黃巾利用作反後,與什麼八卦、白蓮等邪敎同科,爲士大夫所不齒,那裡知道它的來源是這末遠而歴史又這末古?自多神或一神敎興起後,三分宇宙大神在別的國家都逐漸變質而混合於他神,人們已不大提起,獨我們中國至今仍有三官的祭典,可見中國民族善於保存文化,頗值稱道。 不過九歌的東皇泰一與漢武帝所隆祀的泰一,其性質又與上述三分宇宙大神不同,泰一並不限於水主而爲包涵一切神而存在者,其義爲「大一」,相當於西亞的倍兒(Bel)。歷來學者對泰一的意義從無滿意的解釋,實為中國歷史及宗敎史的恥辱。我以爲自己這篇論文,篇幅雖不多,却語語扼要,深願史家注意。 「封禪論」也是一篇極有關係的論文。過去君主時代,封禪是國家大典,其性質說是王者易姓改制,成功告天;其來歷更不清楚。唐宋以來儒家都說六經不見封禪之文,當是秦皇漢武好大喜功,立此制度以爲炫耀的。學問淵貫如顧炎武也說仙論起於周末,鬼論起於漢末,其實經書裡關於封禪之事有好幾條,如春秋左傳及公羊傳之「鄭伯歸祊」禮記禮器「齊人將有事于泰山,必有事于配林」。又論語孔子反對季康子旅泰山,孟子勸齊宣王勿毀泰山下之明堂皆是。讀者自己不解,反以為經書不載,無乃可笑!封禪雖係大典,舉行却非常不易,好像有一種危險性,這危險性是什麼,中國人又不知道了,我以為就是禪梁父。梁父乃死神所在地,帝王封禪是企圖將來升天,天門由死神把守,想升天非取得死神同意不可。死神本來森嚴可畏,又是公平正直之神,你德行上若有虧欠,誰又敢和這位神打交道呢? 「漢緯書十紀說之由來」是一篇關於歷史時代的文字。漢代緯書家說自開闢至於獲麟已經歷了二百二十七萬歲,比地球實際年齡,短之又短。但我們一想到歐洲一百年前的學者尙說自開天闢地到他們時候不過六七千年,兩下一比較,能不感覺十分有趣嗎? 關於神話故事與民間傳說的有「深淵巨魔鎖繫故事之衍變」「天上地下的歲星」「談文昌帝君」「談二郎神」等。 深淵巨魔故事出西亞創世史詩,時代之古當在六七千年以上,總之,比我國歴史古是不必說的。深淵巨魔,卽原始女怪與天神戰而敗,而被鎖繫殺戮的故事,竟傳衍遍天下,到我國爲大禹鎖巫支祈、李冰鎮孽龍丶訛傳爲李冰子的二郎也有鎮龍斬蛟之事,更有僧伽在泗州鎮水母,水母也卽是巫支祈。普世相傳巨魔皆爲男性,我國水母則爲女性,直指西亞創世史詩之本源,我國何以知道得這麼清楚,可謂咄咄怪事,也可見我國民間文化價值之高。 我國太歲爲凶神,凡以太歲爲諢名者均帶凶煞氣。而「太歲頭上動土」一語,至今人人掛之口頭却不能知其本來意義,筆者在唐人筆記中搜出許多例子,纔知道是何緣故。 文昌本身爲蛇,爲祂原屬天文上的長蛇座,祂喜愛姓張,則又長蛇座中有一顆星爲張,乃二十八宿之一。二郎前身爲獵人星座,所以泰山諸郎無不好獵。二郎的獵犬和彈弓,也是天文上的星座,並在獵人星座附近。 二郎神的劈山救母,至今尙膾灸人口,舞台銀幕搬演不絶。不過總認爲是一種民間故事,不登大雅之堂。誰知巨靈擘山見揚雄河東賦、張衡西京賦,而十巫救母則見於山海經。十巫均死神顓項之子,二郎想原在這十巫內,變爲兄弟七子乃是稍晚之事。本來擘山導致洪水禍是魔方的事,救母是神方的事,民間口耳相傳,竟混而爲一。筆者曾假設「劈山」、「救母」乃是兩齣相連的神劇,傳誦人口太久,變爲「劈山救母」爲同屬神方之事,並爲二郎之功了。救母事既見山海經,乃係來自域外,劈山當也與西亞創世史詩有關。乃史詩之外一章。西亞創世史詩實集合各種來源不一的雜亂篇章而成,今本史詩已無擘山事,其所根據之篇章則當有。蓋巨靈擘山與共工觸倒天柱爲同一母題,共工事既來自域外,則擘山事當亦來自域外了。 關於國殤幾篇討論文字本不想收錄,但第一集已預告,若刊落則無以向讀者交代。眞理以討論駁辯而明,收此集中,國殤的性質將愈爲明顯,是以不忍捨棄。 遠遊部有「遠遊與大人賦」「古人以神名爲名之習慣」。 自清末廖平說了幾句懷疑遠遊的話,胡適、陳鍾几、陸侃如、游國恩都說遠遊非屈作(游後又取消前說)他們都說遠遊是抄襲司馬相如大人賦的。相如西漢人,那末,遠遊是漢代人所作的了。筆者以前也深信此說,在國立武漢大學敎中國文學史關於楚辭部份的講義,說的話也和這幾位學者的話相同。但來台後第二年,卽民國四十二年,應張曉峯先生邀約爲他所辦的學術季刊撰「屈原」一文,卽大膽宣佈九歌是整套神曲,九歌歌主是隸屬於同一集團之神。並大膽宣佈離騷、天問、遠遊是屈原三大傑作。我說:「我們的大詞人屈原在離騷裡炫耀他絶代的才華,在天問裡則顯露他淵博的學識,在遠遊裡又表現他精微深奧的哲學思想,好像他故意經營這三篇大文章來反映他自己整個人格。」遠遊哲學思想是什麼,我又以它與離騷並論,說道:「離騷和遠遊以戰國時代的儒家、道家、陰陽家的學問,屈原更以自己的歷史知識糅合在一起,形成一種思想系統。」我那時尙未研究出西海仙洲的事,所重僅道家思想,也未將司馬相如的大人賦拿來與遠遊仔細比勘。直到六七年前動手寫這篇文章,始得明確的結論。但囘想四二年寫「屈原」時所作的預告實在冒險。因遠遊有兩簡文字與大人賦完全相同。抄襲之事,兩文中必有其一。假如找不到充實的證據,則言遠遊抄襲大人賦者將獲勝訴。幸而我讀大人賦發現司馬相如對域外文化份子完全不解,只知在屈賦裡死襲硬抄,被我捉住的贓證逹二十餘項,這才將三閭與司馬這件官司弄了個水落石出。 古人以神名爲名的習慣,是解釋遠遊韓終問題的。被舜竄逐的共工與和顓頊爭帝的共工;舜庭樂師夔與舜廷獨腳音樂神的夔;射日之羿與有窮后羿;天文上尾宿的女岐與澆嫂女岐等等使古人困惑不已的問題,也得解決。 除了這幾篇比較重要的,皆屬雜碎文字,以其皆與域外文化有關,立一雜俎類附書末當作附錄。 有人以我這個集子裡的話重複太多爲病。我自己也極爲厭倦。不過這些文章寫作既非一時,發表又非一地,為了我這個研究是從來未經人道過,怕人不解,未免多說幾句,現在結集成書,想加以刪削改竄而工程太大,著手爲難,只有聽其自然了。再者,讀重複話也有好處,就是可以加深印象。三十餘年以來,我這幾句話,翻來覆去,說了又說,自以爲(目舌)絮得儘彀,誰知人家仍褒如充耳,這都爲了我說的話人們從未聽過,未免太陌生,以前所見我的篇章,又東鳞西爪,莫窺全豹,無怪如斯。今書已出齊,可作通盤檢討了,我再說幾句重複話,作爲提綱之用,當可更助了解吧? 現在,報告的話已說完了。我尚有幾點意見,願向讀者提出。 其一、不可輕視域外文化及其諸神 我這部屈賦新探已出版過三集,讀者每以我中國文化承之域外之說爲憾,以爲必須說中國文化乃我們閉門自創,始可保持文化血統的純粹,謂其混有外來份子,乃是對中國文化莫大的褻瀆與不敬。假如說中外文化份子有其雷同之點,那也可說是「暗合」「偶同」,甚至說是我們傳去而非外面傳來。我們基於民族自尊心理作此論調,原無足怪,不過這却不是尋求眞理之道。尋求眞理,必須屏除感情,擺脱私見,掉臂獨往,六親不認,稍有牽掛,眞理之門就不肯爲他開啓了。況且我早說過文化之爲物不能獨自發展,原始文化必須與較高文化合在一起,彼些感染啓發,激盪融匯,而後始能逐漸進步形成一個高級的文化。況偶同暗合之事,僅能二三,至多六七,現在我在屈賦及先秦古籍所發掘出來的證據大小不啻數百,尙說偶同暗合,如何可通?這話我在「屈原與九歌」及天問正簡自序裡早已說過。至於說是「由我們傳去,而非外面傳來」,現在正有些學者爲此說努力。我也是個中國人,愛國熱心,自問不在人下,不過這種努力是否可獲成果,需要客觀學術上的證據,盲目的感情和主觀的論點,不會有何用處。 我國學者抱此觀念除了民族自尊心理外,尙有對域外文化輕視心理。他們總以像西亞那類國家文化算得什麼,豈能與堂堂中華上國相提並論,說我們文化來自這類夷狄之邦,更萬萬不能相信。不知文化之進展需要時間,以時間論,西亞的蘇末、巴比倫、亞述歴史每長至六七千年,甚至萬年,我們則四千餘年而已;人家的文學,藝術、建築;發展時期都比我們早,程度也比我們高,—這事並非數言可罄,只有帶住。有了這樣顯明例子,我們怎可抹者良心說中外文化雷同之點是我傳人而非人傳我呢? 我主張九歌歌主乃西亞七星或九曜之神,讀者又生反感,覺得這又是一種輕褻。不知這些神未被派作星神之前,地位之崇高,莫與倫比,蓋祂們產地不一,每爲一國主神,甚至被尊爲「創造主」(D emuirge)而且全世界各神幾乎都由這幾位神衍變而出。其廟宇之壯麗,祭典之隆重,迎神賽會時之舉國若狂,及盈百兒童之壇下燔身,盈千戰俘之廟前流血,那種盛況也非今日的我們所能想像於萬一。楊雄羽獵賦有一段讚美水主顓頊的話云「麗哉神聖,處于玄宮,富正與地乎侔訾,貴正與天乎比崇,齊桓誠不足使扶輦,楚嚴(莊)尙未足以為驂乘,狹三王之阨僻,嶠高舉而大興,歷五帝之寥廓,涉三皇之登閎!」顓頊就是九歌河伯篇的歌主,楊雄之賦則以三分宇宙之水主咏之。請看齊桓尚不配替祂當頂馬,楚莊尙不配替祂做車夫,祂的地位自三王五帝一直昇高到三皇爲止,身份之尊貴還用着說嗎?不但顓頊一神如此,九歌其他各神也莫不皆然,我就不信照九歌舊解,那些溺死湘江(湘君湘夫人)戰死沙場(國殤)的人鬼和山中的山魈木魅(山鬼),會比祂們高尙。 其二、神話人物與歴史人物應分析明白 世界各國的歷史,開始時神話與歷史都是雜糅在一起的,文化進步,撰史者便將它分析開來,上帝的歸上帝,凱撤的歸凱撤。那些荒謬無稽的,野蠻謭陋的,離奇怪誕不合人類理性的,一概屏之於正史範圍之外,而從眞實史跡寫起。若眞實史跡以年月太久,無從考蹬者,寧缺毋濫;若古代僞史雖經過許多安排,成爲秩然有序的系統,但從其他古籍方面發現了破綻,或以域外文化份子之互證,知其原屬海外瀛談,並非我家故實,亦惟有毅然捨棄,視同破甑,不屑再顧,以古史爲例,以前孔子刪書,斷自唐虞,史遷撰史,始於五帝,聽說海那邊史家爲想延長國史時間竟把伏羲當作我們歷史開端人物。伏羲女媧人首蛇身,兄妹為婚,乃是世界人類元祖公式,本屬神話人物,把他當作歷史眞人看待,豈非荒天下之大唐。說到唐虞五帝已屬渺茫,那裡經得起再把一個半人半蛇的怪物強拉來當做我們民族始祖?在我這部屈賦新探裡,解決了不多中國歴史問題,「人祖伏羲」一篇收於本集之內,請與九歌河伯篇合看。其他大禹、伯鯀、三皇、五帝類推。又如二郎神為李冰仲了,乃是朱熹一時妄測,不意後世竟據爲典要,遂致不言治水專家則已,一言則必及李冰父子,寖寖有編入敎科書,刊於國史之勢,漢代關羽、本有勇無謀之人,決不能在列代名將中佔一地位,不意民間竟推崇他爲聖帝,尊敬得無以復加,這是另有原因,決非由於他那點子忠義(因爲東漢三國時忠義勝他的很多)錢穆先生為了關羽廣受崇拜以爲係他義氣使然,曾說:「不通心學,便不能通史學」,我曾爲下一轉語這:「不通宗敎神話,也不能通史學,更不能瞭解社會上諸般現象。」我想讀過我屈賦新探的人,當許爲知言。 我國歷史正如某學者所說不是自上至下一條直線垂下來的,却是從下至上一層一層堆砌而成的。歷史人物愈古,他的產生時代反愈晚。這幾句話一點也不錯。但僞史的證據雖早已由人找出,人們對於古代那些僞史,仍戀戀不捨,難於恝置,是蓋懷古念舊,人之恆情,且這種傳統觀念,歷時太久,深植人心,撼搖不易。不過我們論斷事物以眞理爲依歸,以前不知古史爲僞,寳愛難怪,於今已知道了,還要拚命擁護,則無意義可言了。 有人說中國那些古帝王固皆子虛烏有,但皆屬聖主仁君,是中國可以傲視全世界稱爲無上光榮的「王道文化」代表者。抹煞他們,則王道文化將無從依附;而且中國歷史年代也將爲之縮短,這是萬萬行不得的事呀!究竟是這些古帝王創造了王道文化?還是王道文化塑捏這些古帝王?我認爲後者較近事理。康南海「託古改制」的說法是有至理存焉的。既如此,則抹去了他們,我們的王道文化依然存在。怕因此而失掉祖宗光榮,尤爲可哂,炫耀門閥,誇張祖德,本身却不知振作,乃屬不肖子孫行爲,有何可取?況以歷史長短論:美國立國僅二百年,稱今日地球第一強國,印度自詡已有十數萬年的歷史,仍然是一個貧病國家,我們欽慕的是美國呢?抑是印度呢? 其三、編纂世界宗敎神話大辭典以期溝通文化 宗敎原屬文化之一部,而神話則爲先民歷史,兩者皆極重要。我們中國人是個重實際輕幻想的民族,宗敎觀念素來不強,神話尤不發逹,卽有之亦零碎雜亂,不成系統。但我國宗敎神話既受之城外則與世界文化有其血肉相共,精神相通之處,關係會變得非常重大,既不可因其零碎雜亂而鄙視,也不能因時過境遷而以為己陳芻狗,棄不足惜。我以爲中國宗敎神話比西洋所保存兩河原貌最為完整,足資佐證之處極多。西洋學者若肯到我們這個文化寳藏裡來探討一番,獲益之大,將不勝言。 這話怎說呢?原來西洋宗敎學者對伊甸園坐落何處?伊甸四水,有二水因聖經本已說明,知其名字了,還有二水,至今聚訟未決。戰神無頭,他們神話學者也是至今都不知道的。雖他們早得到亞述名王攻敵壘和凱旋國門.空中均靶多飃浮著無頭人像的浮雕,也說不出所以,只有含糊帶過。至於無頭戰神原爲女性,是神魔之戰時被斬首的原始女怪,更昧然了。他們也喜談希臘盜火者之被梏,却不知其來源是開闢史詩裡巨魔之被鍊繫;他們也知大地中心爲臍,却不知其上對天門爲升天捷徑;他們知道古代大神每死後生妻腹,以母子爲夫婦,却不知這是原始女怪不夫而孕以子為相爲夫的傳統;他們也知古代各地皆以半人蛇者爲其祖,却不知這是人類元祖的公共特徵。他們早得西亞三角仙洲地圖,知道這仙洲的傳說曾迷醉世界數千年的人心,至今未已嗎?又五行之說有我們月令、呂覽、淮南所言之精細與完備嗎?我敢說這部屈賦新探所解決的許多問題,他們都是不知道的。或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的。 西洋宗敎神話學者所以如此,實以為世界古代各國的文化都是各自發展,彼此並無交互影響之處,所以研究時並未用「對勘」「比較」工夫,換句話說就是不知「貫通」「綜合」所以形成今日的局面了。不過西洋神話學者根柢之深與憑藉之厚,又遠勝我們。以語文論:他們研究埃及就通象形文字與其草書等,論巴比倫亞述,就通楔文;希臘則古希臘文;印度則梵文及巴利文。以言地下發掘,每能得到國家或其他文化機構大量金錢的輔助,何況他們對學術研究,方法既優異,工具又精良,非我們所能及。以前徒以不知貫通綜合之道,結果欠佳,知道後,貢獻之大,不言可喻,假如我們能設一個機關,集合中外宗敎神話學家共同研究,編纂一部「世界宗敎神話大辭典」我想比再開一條蘇彝士運河還有意義! 其四、若知世界文化同出一源則大同主義當可早日實親 世界文化同出一源,中國文化也是世界的一支,這話我已說過無數次了。本來人類一元論與文化一元論是不能輕易談的。我不是神學家,也不是人類學家,人類來源是一元或多元,沒有置喙的資格,至於文化一元論雖以前也有人主張過,早就被駁斥得不能立腳,我現在居然談這個問題不是太可笑而且太危險嗎?不過据我屈賦的研究:世界幾支古文化像西亞、埃及、沿地中海國家,希伯來、希臘、印度及我們中國的宗敎神話,面目雖異,精神則同,種族雖殊,血緣相近,謂其同出一源,我想誰也沒法否認。 至於這個文化發源於何處呢?或如某學者所主是受之於一個現已消滅的古老民族;或說來自萬年前沈沒大西洋的「阿特倫替斯」,甚至有人倡爲新奇之說謂其來自外太空。關於那個所謂「失落的文明」,我寫了一篇「史前文化與屈賦」收於本集之內,這種史前文化痕跡模糊,難於查考,無論如何,不能据爲實證,外空之說,更爲怪誕,無信任價值,我想某學者所說現已消減的古老民族,倒有相當充足的理由,蘇末民族不是有突然失踪於歷史舞台之說嗎?她的文化發展甚早而又甚高,不是兩河文化之祖嗎?如此,則我說夏商前蘇末有一支人民携帶其文化,來我中國,建雛型西亞國家於山東半島,不是可以相信了嗎? 我想普世文化同出一源(卽西亞)我中國也屬世界一支的話,雖不敢說鐵案如山,不可動搖,至少是可以成立的了。 至於說我們中國接受西亞文化最早,在世界文化大家庭中,我們可居長房地位,是因中國宗敎神話與西亞相較,契合之處竟像一個模子倒出,論到希臘印度:則有時要繞彎,有時要湊拍,讀我屈賦新探一書是很容易看得出來的。但以地理形勢論,她們近而我們遠,何以有此現象,頗不可解。我已屢告讀者我所用爲參考者不過是近代神話學者所著的書,又僅寥寥可數的幾本,想他們著書時以觀點之不同,致對資料之處理,手法各異,重輕取捨之間,差之毫釐,往往謬以千里,我既無力讀象形,楔文、希臘文、希伯來文、梵文及巴利文作深入的研究,這項關係重大的案件,何敢輕率斷定?我們是否屬於長房,只有將來再說,在目前則老大哥這一席就暫由我們承乏吧。 從前英國詩人吉柏齡有一首詩說「東力自東方,西方自西方,兩者永不能會面」詩的結局是東西文化終有一天會融合在一起,但人們只記得他前幾句,於後幾句則置之於不聞不問之例。西方人因近數世紀以來科學的突飛猛進,物質文明的昌盛優美,文物制度的締結整嚴,各種學術有萬籟爭嗚、百花齊放之概,更益以戰勝攻取之強大武力,遂以天之驕子自命,對其他各洲落後貧弱的人民視爲天然劣等民族,應該供他們宰割和驅使,何嘗有絲毫的尊重心理。在十七世紀時,他們勢力尙未強盛,我們的紙老虎也尙未戳穿,倒曾有幾個學者文人把我們中國當做謳歌讚嘆的對象,以後對我們評價忽幡然一改,什麼中國文化只算半開化並無價值可言;什麼中國只是「老大帝國」「東亞病夫」「謎之國」中國人是「豚尾賤夫」是「天生奴種」,譏嘲笑駡個不了。現在他們爲了經過兩次世界大戰,元氣大傷,對我們又謬爲恭敬起來,競以研究中國文化爲務,其實這種舉措也不過過眼雲煙,轉瞬卽逝,像從前那種「輕視」,「誤解」,不久又將到來,我是敢於斷言的。 西洋人對我們爲什麼有這種態度,就是他們認東西文化是絶不相同緣故;是相信吉柏齡「東方自東方,西方自西方,兩者永不能會面」的綠故。本來種族、血統、言語、文字、風俗、習慣之不同,情惑也隨之阻閡,但若知道彼此文化是同出一源,我們以前原是同胞兄弟,則我們感情還怕不能湝通嗎?溝通以後怕不能融洽嗎?或者要說:白種人既自命天驕,那肯把你這個家世式微的老大哥放在眼裡?你認他,他不肯認你,豈非自討沒趣?這事也早在我意料之中,我寫這部屈賦新探,本來就兩面不討好:中國守舊派基於民族自尊心理,總以文化外來之說爲有失體面,任你百端解說,仍然難以入耳;白種人憑其暴發戶的優越感,又以承認這樣個落魄同胞爲羞,你卽舉出無數憑證,他們還是掉頭不顧。那末,又怎辦呢?對於國人,我只好勸他,人類已登上月球,星際交通亦已實現有望,我們應該把眼光放遠一點,區區國界之見,大可不必堅持了。況且承受西亞文化者又不止我們中國,連歐美文化祖宗的希臘,也還在內哩;再者,我書中所舉的古文化在那個時代固博大精深,今日則覺其價值有限,而且我們自有其本位文化,卽所謂儒家思想,儒家對域外文化之大部份本視爲異端的,例如陰陽五行之說就是。本書所論者都是儒家所不願言的東西,對我國正統文化未動分毫,熱心衞道的君子們大可不必再對我不滿吧?對於白種人呢,我所云同胞,並非生物學方面的而是精神方面的,我們膚色血統原來不同,有何同胞之可言,不過文化的親和力比膚血之親更形重要,我們的文化既同出一源,則我們就是這個大家庭的一份子,從此消除畛域,融匯意見,親愛精誠,携手合作,共走上那條大同之路,請問這是何等之美? 我相信世界總要走上大同的,遲早之間而已。我們覺悟早,大同之實現也早。這部屈賦新探就算在那通往大同樂土道路上所鋪的一磚一石,體積雖微,却也算個起點。那莊嚴美妙的大同世界何日能湧現目前呢?願三閭大夫的英靈,冥冥中有以佑之! 民國六十七年七月于古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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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關鍵詞:中國文學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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