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評】開啟理解與對話的可能──《甯甯：改編十段真實故事，一個跨性別家庭的親子心聲》

現職為高中英文老師的羅翊寧，閱讀交大出版的《甯甯：改編十段真實故事，一個跨性別家庭的親子心聲》，對比自己在高中校園每天的所見、所聞，找到了跳脫學科、在「考試的標準答案」以外，可以真正與人心溝通的方式。

文／羅翊寧

2020年4月20日這天，是玫瑰少年葉永誌離世二十週年，2004年《性別平等教育法》正式頒布實行至今，業已十六年，十二年國教課綱亦將適切融入「性別平等教育」等議題，再加上2019年行政院通過《748施行法》並獲立法院通過同性婚姻合法化，此婚姻平權的落實，讓臺灣成為其他亞洲國家眼中的「性別平權」模範。

然而，在校園裡，當聽到打籃球流著汗的陽剛男生，脫口而出「死gay」、「柔弱」、「娘娘腔」等字眼，我知道，所謂「性平」，還有一大段路要走。而這一切，在學生身上，我發現不單單跟家庭教育、傳統價值有關，其反應與表現顯示出他們對於性別意識的缺乏、性平資訊不流通亦不對等、缺乏同理心等現象。當沒有人教導，這些嘲弄他人的孩子如何能了解對方跟自己所屬的多數之差異？又或者，當沒有引路人，那些身體裡囚禁著另一個靈魂的男孩或女孩，又怎麼敢在言論殺人的世界中，放心做自己？只不過很多時候，要身為數位原住民的青少年讀完一篇與性平有關的文字報導或故事，比要他們用手機剪影片還難；很多時候，當你情感豐沛分享同志或跨性別者的故事，希望青少年能對於性少數族群有更多的包容與愛，而你真的獲得不錯的回饋時，下一秒旋即聽到他們對某個「異類」有所嘲弄，你才發現，他們只是把這個議題當作一門學科，知道什麼是所謂「標準答案」……還好有《甯甯》。

《甯甯》一書，如其整體的粉彩筆觸基調，輕淡卻又深刻地話／畫故事。書中沒有衝突火爆、沒有威脅自殺，性別矛盾與觀念牴觸都用含有象徵意義的事物為圖，如帶刺的玫瑰表示告白失敗、放大的瞳孔代表他人的議論，與文字搭配，呈現主角與其家人的心境掙扎與轉換。甯甯的故事，從他在媽媽的肚子裡開始，隨其成長，慢慢觸及對自己身體及性向的懷疑與適應、家人朋友眼光的質疑、對戀愛的渴望與卻步等課題；同時，作者們巧妙地採用雙視角的敘事手法，將母女（子）雙方的心聲，安置在書頁的左右，形成有意無意的對話聯繫。讀者不僅能看到主角在每一個外在環境或生、心裡變化時的獨白，亦能同步窺見媽媽對於孩子跟自己認知不一樣時的反應與反省，這是我最喜歡的部份之一。

坊間許多與性別議題有關的書，從性少數族群的視角出發者為眾，旨在刻畫他們爭取自身權利的辛苦與堅忍，看了令人為之動容欽佩，卻好像少了點什麼。而那個「什麼」，《甯甯》中媽媽的心聲，給了我答案：藉由甯甯媽媽一再思考是不是自己做錯了某個部份、少了哪個步驟，一直到最後從自己的母親口中獲得「不要擔心，孩子平安快樂就好！」才慢慢將自己深埋在所謂「正常」之下的對孩子的愛，一一挖出。如此自覺與無條件的愛，給了家中有性少數族群孩子的父母，更多認同的能力與力量。另一特別之處，在於主角名為「甯」非「寧」，象徵突破名字之於性別的框架，亦透露出其為女跨男，不同於一般性平書籍多以陰柔的男性為主角。由常見的母、女親密聯繫為出發點，讓世代間的隔閡較容易化解，使性少數族群與父母對話的可能性增加。同時，這樣的性別設定也讓讀者明白性別在傳統社會下所背負的價值觀：女生就該嫁人、女生就該有女生的樣子。許多父母不能接受其子女性向與他們認知不同，有一部份便是因為囿於傳統成見。而透過母與女（子）視角的交錯，讀者能以全觀視角來理解啃嚙雙方的問題何在、情緒何以低落、障礙如何解決；因為有了家長的心境，我們更能在同理性少數族群外，明白家長對於孩子悖離所謂傳統的不安（「從小我們被教育人生該有什麼樣子，家庭又是什麼樣子／我是如此希望甯甯能有個幸福的人生／但我會不會才是誤了她的那個人？」）、教養方式的矛盾，到最後或許能夠跟自己的偏見和解（「我有想過／孩子這麼多年來照我們的期望走／懂事聽話、考好學校／但未來的選擇權，是不是總有一天要還給他們？」），隨著甯甯與媽媽的成長，我們得以看見，愛，有開啟對話的無限可能。

由於《甯甯》呈現了「渴望被接納」與「學習去接受」雙方的心路歷程，讓青少年讀者在閱讀時，能跳脫一般多著墨於性少數族群本身的敘事方式，進一步學習探討事情的多元與多面向，從不同背景、價值觀等角度切入，練習更為深層的同理，而非單向接受資訊卻未經咀嚼、一味接受卻未去思考。如此，爾後閱讀性平相關書籍，才能有效地將知識化作行動，發自內心接納性少數族群，進而為其發聲；對於身為性少數族群的青少年，在讀過《甯甯》後，若能在甯甯媽媽最後的理解與愛中，獲得一些擁抱自身與眾不同的力量，便更有機會照自己的方式，平安快樂長大。如此，性別平權才能更向前一步，校園裡才得能出現彩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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