諮商心理師周牛閱讀《亞斯伯格的孩子們:自閉症在納粹維也納的起源》後,撰寫了一則富有寓意的故事。
文/周牛
我閱讀完這本書之後,寫了虛擬的一個故事—
雅利安人的母親
「我們國家的領導──希特勒認為雅利安人是優等民族,他要領導德國人建立一個血統純淨的雅利安帝國。」伊娜從小就被灌輸這個觀念,身為納粹德國的一分子,而且具有雅利安純正血統的女人,她睥視猶太人,猶太人等於蝨子、寄生蟲、狗。
當然學校、教會以及家庭還教育伊娜,這個國家另外有一些不符合健康的雅利安人,他們是不合群的人、犯罪者、失業者、酒、妓女、男同志……還有一些怪怪的人,說的話很奇怪,行為也很奇怪,這些人在團體裡常常被笑,伊娜最討厭的就是這群人。
伊娜認為他們是白癡,不配作雅利安人。伊娜讀小學,老師出了一題數學題:
「在一個機構裡,一個白癡每天要花大約四枚德國馬克。如果要照顧他四十年要花多少錢?」
老師寫在黑板上,要同學計算答案,只有伊娜拒絕演算,老師問:「怎麼了?」
「我不想算這個白癡問題。」伊娜的神情不屑。
「為什麼?」
「他們該死,死了就不浪費馬克了。」
老師讚美伊娜,「這是為了要確保血統的優良,投入民族團體,所以優生學是最重要的,凡是不能連結到民族的劣等人、有遺傳性疾病的、生理或精神有障礙,就不值得活命。」伊娜聽得津津有味,老師強調這是「消滅論」。他進一步說明:「納粹國家的首要目標是創造一個精神上團結、強大、種族純正的民族。你們當兒童的,從小就要忠於政權,訓練自己的體魄,過團體的生活。」老師對這一群穿著白色制服的小學生義正嚴辭地說明納粹國家的政策。
「為了要建立純正的日耳曼民族,劣等人必須要消滅。」這個觀念在伊娜的腦子裡生了根。
下課鐘響了,全體同學高聲朗誦希特勒對兒童的訓詞:「想要民族受到效忠,你們就必須訓練自己服從!……你們必須學會堅強,承擔磨難,永不潰解。」伊娜的聲音特別響亮。
伊娜參加了青少年團體,大一點後,又參加德國少女團,再大一點參加德國少女聯盟,一有時間就去遊行,穿上一式的制服,踏著齊一的步伐,從白天走到黑夜,每一個人拿火炬遊行,伊娜尤其熱衷,街頭擠滿人,如同一條綿延的火蛇,歡呼的人群,軍樂、歌聲,向希特勒敬禮效忠的聲音似要敲醒黑黑的深夜。
伊娜結婚了,她的另一半是德國軍人,一位雄糾糾的戰士,婚後的甜蜜生活沒多久,伊娜的另一半為了國家上戰場,而伊娜懷孕了,生了男孩——亞格,由伊娜撫養。身為家中的長子,伊娜和亞格的爸爸,莫不期待亞格可以成為優秀的下一代,而此時傳來惡訊,亞格的爸爸在一次德軍突圍行動戰死了,伊娜並沒有太多的悲傷,她知道為祖國獻出生命是光榮的,伊娜滿心期待要帶大亞格,隨著亞格逐漸長大,伊娜卻發現亞格不太喜歡與人有眼神接觸,叫他也沒什麼反應,只熱衷一組玩具小鴨,經常將它們反覆性地依大小排列整齊。
伊娜用盡了各種方法,最後請精神科醫師鑑定,「他少了靈覺。」
「什麼是靈覺?」
「靈覺在納粹的兒童精神醫學裡,是意指著社會連結的能力。靈覺對個人與集體的聯繫至關重要,也是投入到帝國愛國氣氛的關鍵成分。亞格的社會聯繫能力較弱,難以配合集體主義的期待。」
伊娜的情緒很複雜,亞格是她的孩子,她對他有一份母愛,可伊娜又是納粹帝國的一份子,她期盼亞格可以成為光榮日耳曼民族的一分子。醫師繼續說:「亞格少了同理心、同情心、愛的能力、尊重與奉獻,正是缺乏靈覺的表現。」
醫師要求亞格必須要送到斯皮格朗德矯正所,伊娜有一絲期待,有著愛亞格的母性;可是她也告訴自己作為一個愛國的母親,得為國家留下優秀的下一代……於是將亞格送進了斯皮格朗德……
這個虛擬的故事我寫到這兒就好,亞格住進斯皮格朗德的命運會是怎麼樣?讀者們不妨好好閱讀這本書進到那個時代裡,再想像亞格可能的結果。
亞格是取自亞斯伯格症中,「亞」及「格」兩個字。亞斯伯格症是以上世紀四○年代,在維也納執業的小兒科醫師漢斯·亞斯伯格,他的名字命名的。他在一九四四年率先提出有關的案例報告。同時美國的小兒精神科醫師李奧·肯納也提出有關自閉兒的研究報告,亞斯伯格和肯納都提出這類的孩子在語言、社會和認知能力方面的表現,皆異於一般兒童,亞斯伯格醫師把這類人格方面異常稱為「自閉式的精神異常」。
那時是在第三帝國時期,納粹至上、日耳曼民族至上的意識形態,全面地滲透到德國整個文化、社會。亞斯伯格從未加入納粹黨,甚至後人還讚譽他保護了身心障礙兒童免受納粹迫害,保護了這些兒童不被納粹安樂死。然而,檔案紀錄顯示亞斯伯格在許多層面參與了維也納的兒童謀殺制度的建立。他把數十名兒童送往斯皮格朗德兒童診所(Spiegelgrund Children's Institution),那是維也納兒童被殺害的所在地,也就是我虛擬故事的主角──亞格留置之處所。
這本書的閱讀,可以從心理學、精神醫學、歷史學的角度來閱讀,也可以將自己既有的先備知識、價值判斷,先擱置。從一個人本的角度來閱讀,不急著一下子閱讀完,看一段落後,沉思一下。也不妨問問自己,如果自己是處在那樣子的時代,面對群體極化的影響,還能保持理性的思考嗎?或是會像亞斯伯格的老師弗朗茲·漢伯格醫師在德國併吞奧地利後的演講中說:「第三帝國的醫生必須是一位真正的國家社會主義者。他必須徹頭徹尾浸淫於國家社會主義對生活方式和健康方面的指導。」
問問自己會成為身心障礙兒童安樂死計畫的催化者?或者是一名默默無言的旁觀者,看著一位又一位的兒童被安樂死?或者……還有其他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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