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歷史
【書評】《文協一百點：臺灣真有力地景指南》：踏上一趟重新認識美麗故鄉的文藝啟蒙運動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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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八千子和日人小牟田哲彥教授《跨越世紀的亞洲觀光：明治．大正．昭和，日本旅遊手冊中的世界》一書中日本人觀點的交叉比對，替臺灣文學館出版的《文協一百點：臺灣真有力地景指南》做導讀。
文／八千子
日前閱讀日本鐵道與交通史專家小牟田哲彥的著作：《跨越世紀的亞洲觀光：明治．大正．昭和，日本旅遊手冊中的世界》獲益良多，在百年以前的日治時期，臺灣本島屬於大日本帝國的「國內領土」，因此在交通急速發展的情況下，二戰前的日本國民到臺灣旅遊並不是特別罕見的娛樂行為。臺灣的特產水果、玉山登山活動、泡溫泉，都很受到觀光客的喜愛。
臺日雙方回首日治時期的觀點自然有所不同，小牟田教授的書裡收錄了一些當時旅遊手冊對臺灣的介紹、資料中日人對臺灣的印象與評價。例如在《旅》雜誌出現對臺灣鐵路便當嚴厲的批評：「口味難吃得要命，價格卻高得嚇人！」顯現兩地飲食文化差異的鴻溝。甚至直至1925年，日本已經治理臺灣30年，內地日人仍認為臺灣是落後荒島、抱持強烈歧視。將前往臺灣任職的生野團六便留下記載：「赴任之際想像中的臺灣，是個酷熱天地，瘧疾流行之島，亦是生蕃橫行所在。甚至友人中對我的健康十分擔憂。」那麼，當時的正宗臺灣人又是怎麼看待大日本帝國的極權統治呢？閱畢國立臺灣文學館策劃的《文協一百點：臺灣真有力地景指南》，不免激盪出心頭深刻的感觸與感動。
臺灣文化協會是1921年在日治時期成立的文化與政治團體，傳遞進步的理念與價值觀。由於歷經分裂，且遭日本警方強制解散，於1931年瓦解。但短短十年期間，協會發揮了在文化上啟蒙臺灣，反抗日本殖民教育的作用。總理林獻堂、靈魂人物蔣渭水與蔡培火，集結眾多有志仕紳、青年，努力在日本教育的強勢洗腦下，提供臺灣庶民另一條為自己保留的文化推廣與傳承之路。
由於西來庵事件的犧牲慘重，臺灣人意識到以武力抗日是難以達成的選項，想要延續民族精神必須繞道而行，於是「我們來搞文化吧！」的文化協會成為知識分子發展社會運動的掩護方式，藉由大量全臺巡迴的電影放映、舞臺劇、演講會，透過娛樂鼓吹民族意識、為殖民處境下不公的受害者發聲，即便最終解散，仍為臺灣點下無數希望的火苗。從《文協一百點：臺灣真有力地景指南》圖文並茂的介紹中，便可一一瀏覽這些文青們奔走活躍的場所、彷彿夢回那個如今被刻意美化，實則壓抑又奔放的灰色年代。
他們離我們一點都不遙遠！不少現在以不同名稱存在、我們耳熟能詳的建築，原來在百年前便具有強大的影響力。臺北車站對面的老牌地標新光三越大樓，便曾經是大日本帝國富有觀光客來臺旅遊居住的首選：臺灣鐵道飯店。前述《跨越世紀的亞洲觀光》便特別介紹，這裡直到二戰被美軍轟炸燒光為止，一直是臺灣唯一的西式飯店，附有電梯、游泳池、網球場、最時髦的料理，是規格甚至凌駕於日本內地的最高級飯店。1934年臺陽美術協會成立大會便在此舉辦，創始會員．著名畫家陳澄波、李梅樹、李石樵日後更推進了臺灣新美術運動，鐵道飯店見證了臺灣藝術史上最重要的一道軌跡。
現址位於臺北市立大學博愛校區的「臺北師範學校」、現在警察局中壢分局古時的「中壢郡役所」，不僅今昔用途相互呼應，都在培育學子與維護治安，書中的故事更充分揭露了臺灣人在日本統治下飽受欺凌的真實景象。師範學校明文規定臺灣學生碰見日本學生要「舉手敬禮」，許多加入臺灣文化協會覺醒意識的學生對次等公民的處境相當不滿。1924年的畢業旅行校方的偏袒處理更引發了日臺學生的衝突，36位臺灣學生以「自願退學」處分收場。其中一位硬漢便是傳奇畫家陳植棋，日後成立了本土性強烈的赤島畫會。
中壢郡役所更爆發了可歌可泣的「第一次中壢事件」，日本拓植公司長年以扣款、賤價、壟斷等手段輕易奪走臺灣農民辛苦耕作的稻米，在契約糾紛中又態度傲慢，令農民忍無可忍動手，卻在日人調來大量警力與軍刀槍砲的不平等攻擊下敗北，不但無法爭取應有權益、還有多人被逮捕判刑。國立臺灣歷史博物館目前便展出由臺灣農民組合本部所發布的暴力事件真相抗議文，與許多流下鮮血的抗日事件一樣，都是我們不應遺忘的寶島過去。
本書最令人熱血沸騰的，或許是並非只有臺灣人在為了公理、道義而奮戰，透過本書，我們重新認識了矢內原忠雄、清水照子這些了不起的日本人。矢內原忠雄是曾在東京帝國大學開課的經濟學家，歷經對臺灣各地工廠、農場、學校、原住民區的實地考察，發表名作《帝國主義下的臺灣》批判本國的殖民主義、軍國主義，最終因言論不符政治潮流竟被剝奪教職。清水照子原為日籍富家女孩，從媒體報導中得知淡水人施乾的義行，不惜遠赴臺灣前來相助。爾後更日久生情結成連理，歸化為臺灣籍後繼續為貧民付出。他們在艋舺自費成立的愛愛寮，為無家可歸且貧困落魄的乞丐們建立了一個安居且自力謀生的樂土，以先進的社福思想獲得日本官方的表揚與支持，更為改善臺灣人的生活做出不小貢獻。
矢內原忠雄曾為臺灣人民仗義痛陳日本政府的演講地點「宜蘭座」（戰後更名宜蘭戲院，位於康樂路65號）、現為財團法人臺北市私立愛愛院的前愛愛寮，這些動人事蹟都與文協致力推動文化交流的努力脫不了關係。鑑古知今，快帶著《文協一百點：臺灣真有力地景指南》踏上這一趟專屬於臺灣文藝啟蒙運動的朝聖之旅──基隆廟口、臺北龍山寺、臺中慈濟宮不只是宗教聖地，更曾經是文協推動大眾教育啟蒙的公共論壇！當下的國立臺灣博物館、二二八國家紀念館、新文化運動紀念館……各自以不同名字度過百年歲月，至今仍承載著臺灣人的不屈意志。讀過本書重新抬起頭來看向四周，你會以截然不同的眼界認識這個美麗的故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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