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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陽景尾:白色恐怖受難者許貴標回憶錄》:曙光雖未如期而至,可終究前來

 上稿時間:2021/05/19   
撰稿人:雨町電視台的一隻土撥鼠     編撰:雨町電視台
《暖陽景尾:白色恐怖受難者許貴標回憶錄》:曙光雖未如期而至,可終究前來

景尾,是景美的舊稱,是國家人權博物館的落址處,也是白色恐怖受難者許貴標一生不曾離開的故鄉。在景尾出生,因為被認定「與政治犯接觸」而定罪的景尾人許貴標,也在陰冷的牢獄中記住了許多難友這一生最後的背影。

文/雨町電視台

景尾,是景美的舊稱,是國家人權博物館的落址處,也是白色恐怖受難者許貴標一生不曾離開的故鄉。

現今作為人權紀念園區的景美園區,前身曾是新店二十張景美軍事看守所,雖然已被國家打造成潔白又美觀的歷史園區,但自蔣中正政府發布戒嚴令以來,這裡作為關押、處刑重大政治犯的囹圄,多少人在此失去了自由甚至生命,相信其陰暗又潮濕的氣味仍深深縈繞在許多人心中。

建築理應沒有情感和記憶,但這個靜靜佇立在景美交界的建築,幾十年來默默承載了許多政治犯們的血汗與淚水。而在景尾出生,因為被認定「與政治犯接觸」而定罪的景尾人許貴標,也在陰冷的牢獄中記住了許多難友這一生最後的背影。

政治的受難者,歷史的見證人

比起許多關押時間、罪名都要嚴實的受難者,許貴標在牢中的五年光陰,單純以文字呈現顯得有些單薄。這點他本人也在書中表示過,在受難者聚會上總能見到許多人,或是抱頭痛哭,或是激動相認,他們多是在綠島長期關押的獄友,而他因為服刑時間不比他人長,剛開始參加這樣的聚會竟偶發了窘迫的心情。

五年或許不長,但一個人又有多少五年呢?

白色恐怖期間,被丟進牢籠的受難者成千上萬,有些人為了爭取自由權益,以身赴死,也有些人迫於環境,不得不為,但也有一些人,從出生就不曾離開故鄉,甚至忙於養家活口,根本不懂顛覆、造反如何書寫,卻無故成了國家的眼中釘,失去了人生本應該自由自在的五年。

許貴標就是這樣的例子。

一九五四年一月二十三日,韓戰戰俘獲釋,這天從此成了反共人士普天同慶的「一二三自由日」;同年五月,二十八歲的許貴標,卻在毫無頭緒的深夜被押離自己的家,從他的家到關押的國防部保密局總部,短短不到七公里,卻成了他人生中最接近地獄的地方。

飛來的橫禍感覺像是沒有結束的一天。因為與台北市地下工作委員會一案的涉案人王忠賢有短暫接觸,作者被懷疑吸收成同黨,頭上扣著的罪名是:「明知為匪諜而不告密檢舉」,最終被判刑有期徒刑七年、褫奪公權三年,在服刑後五年後假釋出獄。

文字看起來雲淡風輕,可只有他本人知道,在那段痛苦不堪的日子裡,他除了失去自由之外,還得被迫承認、畫押沒有發生過的事情。

只是傭雇了王忠賢來家裡修理水電,最後卻連付清給王忠賢的工資都被扭曲為「供給金錢給叛徒」,這種始料未及的接觸、現今聽來荒唐的誣陷、強逼情節,卻真真實實銘刻在作者的記憶中。

他們不是政治犯,而是最偉大的犧牲者

歷經了審問、移監和苦工生活,許貴標直到三十三歲才重獲自由,但一句「嚴加管教,隨時見復」不止印在政府文件,更烙在他飽受驚嚇和恐懼的心上。出獄之後在求職路上的磕磕絆絆,還有無止盡的監視與注意,都讓他在未來的數十年間飽受折磨。

但或許,最令人感到痛苦的,是他在獄期間不斷目送許多友人離開,從此再也無法見到他們一面。整本書不見他使用過「獄友」一詞,無論這些人被判下何等罪行,他從來不用指稱這些在獄中相識的人,在他的眼中他們皆為「難友」,是無辜失去聲音、自由和生命,最偉大的朋友們。

整本書幾乎沒有高潮,多的是作者以寥寥數語帶過那些單純而枯燥的生活,而這些用隻字片語包裹的牢獄生活,比起自述、筆記,反而讓人更覺像是在看一部泛黃而心酸的老電影。

形色、來歷各異的角色互相在彼此的生命一隅留下痕跡,單調的牢獄生活像是一幀又一幀重複的畫面,似乎永遠不會迎來曙光,可依然有一些同甘共苦的難友,會在某個平凡的時刻獨自離開,不再回頭。

「我先走了,大家保重。」

這是和作者最要好的其中一名難友,吳鵬燦在走向刑場前留下的最後一句話。短短八字,配上書中作者和研究者們努力奔走,收集而來的各種文件、照片,以及吳鵬燦、連德溫前輩致贈給作者的禮物全貌,讓人閱讀到最後不禁鼻酸。

受難者前輩們經歷過的世界,是身處自由的我們所無法想像的。

隨便議論政府會被抓、閱讀路上的刊物會被抓,甚至是請人安裝水電都會被抓。在那樣的時代,為了讓恐懼壟罩在社會中,一頂「政治犯」的大帽子四處遊走,隨機地指認人民是顛覆政權的千古罪人,但事實又是什麼呢?

「早日執行槍斃就好了。」

不知何人,卻有相同際遇的前難友,在關押處的牆上留下了這樣一句話。幾十年光陰逝去,作者已成九十歲、德高望重的耆老,他淡忘了許多難友的臉龐,卻從來沒有忘記那句簡短而淒涼的悲語。

幾十年後,人們說這些前輩是極權政權底下的受難者,也是台灣一段歷史的見證人,可當我將回憶錄闔上後,只覺得他們都是政府維穩、鎮壓手段下,最偉大也最無辜的犧牲者。

曙光雖未如期而至,可終究前來

許多人對歷史名詞的「白色恐怖」不感興趣,也不能理解背後濃厚的恐懼與悲傷,甚至覺得這一切都是被編造出來的虛構。可現實是,至今仍有許多白恐受難者,以及其二代、三代,仍飽受上代的壓迫餘韻。我想,他們身心所受的折磨,無論以何等文字來呈現,或許僅能道出其中的萬分之一吧。

書的結尾,作者特地記錄下他與吳鵬燦後代見面的經歷。將吳鵬燦離去背影烙印在心中的作者,形容吳的兒子「無論眼神、樣貌、型態都像極了我的難友吳鵬燦。不需要自我介紹,我肯定他就是我獄中難友吳鵬燦的兒子」。

也許再多的補償和轉型正義,都無法抹滅雙方因白色恐怖而遭遇的痛苦與折磨,但這段六十年後的相遇,肯定會成為他們在黑暗中沐浴的一道暖陽,深深地、深深地溫暖著每個受難者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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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町電視台的一隻土撥鼠
自我認同是一隻在用愛發電星球長住的土撥鼠,致力於使用文字推廣喜歡的人們和作品,有著下筆犀利而內心長存悸動與柔軟的遠大志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