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評】從「海」島成為「矽」島——《矽島的危與機：半導體與地緣政治》

半導體的問世讓世界各國產生跨時代的鉅變，台灣緊跟洪流，讓「海」島成為「矽」島，但伴隨而來的環境汙染及地緣政治風險，我們該如何面對？

文／連彥銓

首先，這是一本非常「新」的書。

不僅是指它的出版時間，而是它對應探論的主題，非常「與時俱進」，而且是「現在進行式」地發生。我們常會在習以為常的日常生活裡，快速習慣許多新科技、新技術帶來的便利，不過難以具體描述我們所身處的這個時代，究竟與10年、20年前的差距為何——要知道的是，過去我們所受的歷史教育，往往是以「世紀」（即100年）作為計算的標準，而這種時間的刻度或單位，似乎已不再適用於現當代資訊社會，以及往後的智慧化世代。

誠然，有許多因素造就了這種劃時代的鉅變，而「半導體」的問世及其突破與應用，或者可以說是自1940年以來，人類社會最重要，也是最危險的發明之一。

「半導體」大抵上來說，是一種電導率在絕緣體至導體之間的物質或材料，常見的有矽（第一類）、砷化鎵（第二類）、氮化鎵、碳化矽（第三類），這些具有高度發展性與成長力道的產業，除了不斷透過獲利、前景展望等方式躍入大眾目光，甚至也成為引領新時代邁進的關鍵產業。

以此，「半導體是什麼？」及其運作、應用的原理當然是《矽島的危與機：半導體與地緣政治》一書的重點，本書共分為四個部分，以時間脈絡為主軸，分別就半導體產業的「發展脈絡」、「現況」、「重要轉折點」與「未來展望」等議題進行討論與探究。半導體產業與當代受惠於資訊、網路發達而同樣蓬勃發展的網路產業大不相同，它需要完整的「實體」供應鏈系統，從矽智財（Semiconductor intellectual property core）、電子設計自動化（Electronic design automation）、材料、設備缺一不可。當然，當代半導體產業的發展，仍然受到「需求」的推升，而加快了它的研發進程與效能，誠如作者所言，世界半導體產業從1950-1970年代的垂直整合時代，在半世紀後快速走向分整合時代，都讓掌握先進技術與製程的國家或事業體，看見了更為可觀的商機與變革。

也因此，本書其中一個非常重要的價值，在於它可以做為某種「類科普書」來閱讀。例如，第二部第三章〈從供應鏈觀察〉，分別從「晶圓代工」、「封測產業」、「設備材料」、「EDA設計工具與矽智財」、「零件通路與其他」等方面，介紹了各個令人耳熟能詳，卻又不是非常了解其中意涵的概念；另外，第二部第四章〈從應用市場端觀察〉，則以更貼近大眾生活的「電腦運算」、「通信」、「車用」、「消費性電子」、「工業用」等層面，更具體地表現科技、技術如何具有「工具性」地應用於各項產品或功能之上。

本書除了新議題的探討外，更為重要的是加入「地緣政治」的思考。當然，「地緣政治」關注的是後全球化時代，著重特定或具關鍵性地理因素對於政治與國際關係重新形塑的影響，COVID-19疫情及其對於全世界造成的衝擊與改變，可說更加推升了世界各國對於地緣關係所帶來的風險；烏俄戰爭以及日趨緊張的台海情勢，則更加具體地描述了這種風險可能造成的實際損害——涉及糧食、能源、戰略物資，當然還有「晶片」。

事實上，《矽島的危與機：半導體與地緣政治》關注有「護國神山」美譽的台積電在產業與國際政治間的「位置」，而作為半導體產業集中的台灣與韓國，在「國際社會或許期待台灣扮演抗中第一線角色」的情境之下，是否成為一種「懷璧之罪」？抑或是在地緣政治衝突與傾軋日益嚴峻的當下，是一種讓臺灣保有相對有利地位的可能？

當然，這可能涉及了「科技是否能夠作為武器？」的議題，然而作者也在過去國際大廠併購的案例中，看見了國家或所謂政治介入產業的身影；以產業技術做為合縱連橫的國際角力與抗衡，看似合理且可以被理解，然而這樣的討論仍延伸出另一個重要的議題：ESG永續經營指標。

半導體產業必須使用大量高耗能的設備，「碳」排放早已不是毫無成本的消耗與揮霍，相反的，包含溫室氣體、水汙染已形成巨大的壓力，並且快速地轉換為未來的成本，更可能造成巨大的經營風險；ESG指標中，將環境議題、社會責任與公司治理相互緊密連結，它不只是高科技產業未來競爭的關鍵，更是人類世界對於自然環境的回顧。「地球只有一個」雖然是一句老生常談，人與自然的關係如何從競爭走向共存？或許是非常棘手卻又不得不面對的課題。如就這個層面而言，半導體產業密集的臺灣，地狹人稠、天然資源不足，再加上近年不穩定的氣候變遷，以及地緣政治風險的提升，這些議題都將赤裸裸的浮上檯面。

70多年來，臺灣可說以時間換取了生存的空間，除了本書提及的「晶圓雙雄」台積電與聯電之外，作為今日臺灣資訊工業源頭的宏碁、神通；代工龍頭的鴻海；華碩、友達、緯創、佳世達、揚智、聯發科、日月光等等眾多公司，共同創造了臺灣的經濟發展，也開創臺灣在國際上的迴旋空間。「生存」，終究是下至個人、中至產業、上至國家的終極目標，面對「死亡／滅亡」的危機時，總是能讓人集中精神，更坦然地面對、修正過去的錯誤。以此，本書作者最後指出，科技終究與政治息息相關，它也必然會與區域衝突甚至戰爭連結，但更重要的是，科技雖然不一定會戰勝一切，但「力量」絕對來自於受過良好教育的人民以及決策者的遠見與智慧。又或者，這是屬於臺灣這座島嶼的宿命——從「海」島成為「矽」島；產業的變遷帶來更繁盛的經濟成果，危機與風險也隨之而來，這些深切地影響臺灣命運的議題，卻也並非「二擇一」的選擇題，也不是「零和遊戲」，《矽島的危與機：半導體與地緣政治》一書至少從半導體這樣又微小卻又帶來鉅變的材料為題，由小見大地帶領讀者看見了臺灣的生存關鍵及與國際間互動過程中的責任與任務，它艱難、具挑戰性，卻也能創造更多的價值與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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